“我送春归。”
刹那之间,雷云积聚一处,如获神人敕命,浩浩荡荡,遮蔽天日。
春雨多是润物无声,细来细去,然而此时却是狂风暴雨,大雨倾盆。
狂风四起,飞沙走石,雪村的人尽数躲在屋里,孩童瞪大眼睛看着屋外的异象,往年的雨从未如此声势浩大过,迷信的父辈聚在一块,烧香祈祷,被电闪雷鸣吓坏的啼哭声在雪村里此起彼伏。
这方大地最高的山峰上,
万丈春雷平地起!
陈亦吐出一口鲜血,洒在雪地,格外醒目。
服下两枚疗伤丹,他抬头看天,继续横剑在前。
刚才那一道春雷被他以正气、清风所挡,剑虽挡下九成威力,但这剩下一成,还是让他吃不消。
在以陈亦为中心的方圆百丈,磅礴的灵气汇成一道无形壁垒,任何生灵都无法踏入一步。
包括一直在用小雷符企图破开壁垒的苏纤然。
金光耀耀,小雷符化成一道道电光,猛击面前的壁垒。
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女子泪流满面,花容失色的骂着一声声“混蛋”。
仿佛那立于百丈外山峰上的男子,是天底下最负她心的人。
一道天雷砸下,一剑挡去,虎口被崩裂溅血,他脚下的岩石开裂,又一口鲜血吐出,他身形一晃,差点摔倒。
陈亦还是站住了,喃喃自嘲:
“这么好看的女人在看,站好点,立而不倒。”
手臂已白骨外露,他依旧横剑在前,似是浑然不觉。
翻腾复翻腾,云海上的神人似乎已然大怒,乌云滚滚,连降天雷三万丈。
青红二剑劈向天雷,剑身剧震,天雷余威浩荡,山石崩塌,烟尘四起,蓝色雷刃削去山峰一丈。
正气、清风跌落在地,剑身黯淡,少年倒在碎石血泊之中,挣扎爬起,身体已血肉模糊,惨不忍睹,捡起双剑,举头看天。
万里云海压山,雷鸣电闪犹如游龙般翻云覆海。
仿佛天诛地灭,
他想着,死前该扔下几句狠话,这样威风些。
举剑向天,他声音无力颤抖:
“再来…一丈……”
天不答,大风惊出,百道春雷从云而起。
陈亦合上眼睑,无力倒下。
百雷齐聚,浩荡如雷龙,刹那间,世间昏暗,惟见雷光满天。
“还算硬气。”
神虹破云,一位独臂女子凭虚御空,冷眼看着雷龙。
她以手为剑,
一剑追龙,剑气将万丈雷龙尽数崩碎,哀鸣响彻天地。
又是一剑,
一剑开天,压着天地生灵喘不过气的云海缓缓分开,消散无影。
云海散去,见残阳西下,余晖披挂群山。
一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,踏上山峰,身影浸没余晖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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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陈亦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躺在一朵莲花中。
他坐起身,映入眼帘的,是与梦中一般无二的湖泊,僧人仍旧立于湖心,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朵清莲。
僧人似是知道陈亦已醒,他走到少年身前,双手合十,鞠躬行礼,道:
“施主你并未通过幻境的考验。”
陈亦没有还礼,疑惑的问道:
“这是哪里,我明明记得自己去扛天雷……”
他回忆起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,无力倒下的场景。
“此地为苦佛冢深处,每有一位从苦佛冢走出的人,这片取自灵山之水的湖泊便会生出一朵佛莲。”
僧人指了指陈亦身下的莲花,继续解释道:
“此莲为贫僧当年走出十八层地狱幻境所结。”
“法师每一层都选对了?”
陈亦不免诧异,僧人竟然能走出苦佛冢,走过十八层地狱幻境,向佛之心竟能如此坚定。
但更令陈亦惊讶的是,僧人摇头回答:
“十八层地狱幻境,贫僧全错了,施主所处幻境为冰山地狱,贫僧当年也如施主一般扛下天雷。”
陈亦无言以对。
僧人掐起念珠,继续说道:
“贫僧曾托梦施主,将正确答案告知,若能选对,走出幻境,此湖埋着一部佛经,自会为施主所有。”
“可我选错了。”
陈亦回答。
僧人面露微笑,说道:
“无论施主选对亦或是选错,贫僧都会赠予施主一份机缘。”
陈亦有点摸不着脑袋,还未等他发问,僧人便提前一步,作出解释:
“施主上世曾与贫僧座下大弟子结怨,因此他得以斩断心魔证道,此等善缘,贫僧万万没有不还之理。”
“我上世与你弟子有仇怨?”
“正是,不过施主已无上世记忆,自然不会记得。”
僧人顿了顿,
“贫僧座下弟子法号菩文,俗名张剑玄,正历经第九世轮回。”
僧人似乎意识自己说多了,不再深入,挥一挥袈裟,天空上浮现出二十八粒光点,向此处飞降,落到眼前,那二十八粒指甲大小的光点排列开来,位列四方,如二十八星宿。
“此为苦佛冢十八幻境中的天上星辰,其中妙用,还请施主自行参悟。”
说完,二十八颗星辰尽数飞入陈亦眉心,一股奇异的感觉贯彻全身,经脉之中,似有四种不同灵力游走,却毫不紊乱,井然有序,互相对应互相反哺。
如果陈亦能内视识海,将会看到二十八颗星辰镇守四方天地,金色梵文位居中心,如众星拱月。
“最后,施主此番为何踏入阴曹地府,贫僧已然知晓。”
僧人伸出一只手,白球浮于手上,
“这便是陈白儿的魂魄,贫僧替施主问过,她愿为施主剑灵。”
白球缓缓没入陈亦眉心,进入清风剑中。
眼见僧人似乎已有送客之意,陈亦连忙问道:
“等等,苏纤然怎么样了?”
“施主离开此地,自会见到。”
僧人一挥,白光涌起,包裹住陈亦,眼前惟见雪白一片。
等白光散去,周遭已变了场景。
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,坐起身,看见篝火正燃,独臂女子坐一旁伸手烤火。
“醒了?”
独臂女子察觉到动静,转过脸去,陈亦呆了一下,女子仙姿出尘,身材婀娜,她没系发髻,只是戴了一顶精小的莲花观,姿容绝美之余,眉宇间暗藏英气,眼神冷淡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,是女子仅剩一只手臂。
“你是……谁?”
“你师傅,洛杉雪让我认你当徒弟。”
她只扫了一眼,便不再看他,保持伸手烤火的姿态,
“我姓周,名依棠,你的名字我已知道,不用介绍了。”
陈亦有些尴尬。
他转眼间将尴尬抛在脑后,急忙问道:
“苏纤然呢?她在哪?怎么样了?”
周依棠指着他身后,语气平淡:
“那狐妖阴灵一直趴你身上哭,太吵,我打晕了。应该快醒了。”
陈亦看向身后,苏纤然果然躺在不远处,他连忙靠过去,她合着眼,俏丽的脸颊还布着泪痕,眼眶通红。
陈亦松了一口气,轻轻抚过她的脸。
大概三柱香时间,美艳女子醒了过来,一见陈亦,摇摇晃晃的站起身,一下栽倒他怀里,她什么也没说,抽抽嗒嗒哭了起来。
抽泣一会,她偎依着他,温柔细声的问他喜不喜欢自己,陈亦搂住怀中软玉,开口说道:
“以往还在凡间的时候,就有想过自己或许会喜欢上三十多岁的女子,修道之后,这三十多岁不就等于几百岁了吗?”
苏纤然拉着他的衣襟,这个容颜停留在三十三岁的美艳女子,竟如二八少女般泛起红晕,小声道:
“说直接点。”
陈亦低头看她,嗓音轻柔:
“有点喜欢了。”
“有对女帝的多?”
红着脸犹豫一下,苏纤然保持着偎依他的姿势。
“没那么多,可还是喜欢。”
苏纤然脸色有些黯淡,又很快释然了。
“哭的时候,我就在想,假如你说喜欢的话,我以后就跟着你了,哪怕当个没名没分的侍妾都行。”
苏纤然和顺细柔的交代出自己的想法。
陈亦听完后,问道:
“要当我的剑灵吗?一起回人间生活。”
“嗯。”
怀中美妇点了点头。
一柄红剑飞出眉心,苏纤然分出神识本源,眉心中现出白球,融入剑身。
在一旁一直烤火的周依棠看到这一幕,皱了皱眉头,不过什么都没说。
或许是察觉外人在场,苏纤然从他怀中离去,端坐身子,她身上是那套江南风韵的衣装,配上每天早起以溪水为镜梳起的朝云髻,看起来温婉动人。
“我被雷劈得挺惨的。”
陈亦笑着谈起这件事。
“全看到了,山都小了一截,我小雷符用光了都过不来。”
那时,苏纤然跑回屋子,把他留下的所有灵符带出。
陈亦端详着她天然妩媚的脸庞,笑道:
“你也哭得挺惨的。”
“你看到了?”
苏纤然没多少羞怯,而是差异。
“看到了,瞄了两眼。”
陈亦撑起脸,揶揄打趣她,
“留你的小雷符都用光,要是我刚好没死,又没出幻境,一定骂你败家。”
苏纤然一挑眉毛,装腔作势道:
“那随你骂,到床上看我不把你收拾个半死。”
陈亦没了话。
苏纤然也不觉得过火,拉起他的手,饱满的胸脯蹭了蹭,得寸进尺了一番,
“兔子留幻境里了,没带出来,也就是说你欠我一只,往后得还。”
“知道了,我言而有信。”
话语落耳,苏纤然讥笑道:
“你之前答应把它当祖宗养的,是不是真的?既然你说你言而有信,那你得好吃好喝之余,给它立个祖宗牌位,每日诚心烧香,不绝香火。”
陈亦无奈的苦笑了一下,开玩笑道:
“是不是还得吃饭时请它上桌?”
苏纤然轻笑着点头。
“那你抱着它,它要是一不小心吃多了,会发生什么,就不用我多说了吧。”
美妇一听,有些发慌,说道:
“这兔祖宗脾气好,应该不会计较上不上桌。”
随后她放开陈亦的手,盖棺定论,
“反正你好吃好喝供着,它什么都不计较。”
陈亦笑了笑,犹豫了一会,轻轻伸手搂住她。
苏纤然理所当然的将头靠他肩上,温顺的依在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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